Re: 流动儿童上学梦 学校因问题被拆三个家庭遇辛酸
几十年过去,40多岁的李中山如今有些动摇。
他算过,如果要让孩子上公立学校,他每年至少需要交1万元社保,几乎占他全年收入的四分之一。“要是能交得起社保,还在这里打工?”他打工受伤后曾离开过这座城市,在温州做过塑料加工,在港口拉过货。2008年国际经济危机中,他3天等不来一趟活,只能把货车卖了,赔了七八万元。
“老百姓就是老百姓。”他垂头丧气。听说有亲戚在这座城市做猪肉批发,6年前,他带着老婆孩子又回来了。
根据国家卫计委发布的《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5》,流动人口呈现举家迁移特点,近九成已婚新生代流动人口是夫妻双方一起流动,与配偶、子女共同流动的约占60%。
从家里到学校,走路只要十几分钟。李中山夫妇每天凌晨两点出门前,会在桌上留下8元钱,让儿子上学路上买早餐。儿子怕黑,晚上总是蒙着头睡,李中山不放心,在天花板上装了一个摄像头。每天午夜,在闪着红光的乱哄哄的肉市,在摆着三四把尖刀和生肉的摊位前,他会偶尔在手机上看一眼熟睡的儿子。
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孩子早已跟父母不一样了。李中山记得,自己刚来打工时有次买饭,指着馒头用方言说了三遍“馍”,服务员没听懂,他又羞又气,转身走了。而现在,他的孩子回一趟老家“像是旅游”,说着一口普通话,村里其他孩子坐在地上玩,他们一定要坐椅子。一听说要把他们送回老家读书,只有俩字:“不干!”
回到城市,他们却还是“外地人”。李中山家要跟另一户共用一个厨房;如果不下雨,杨萍都是在室外做饭,一个电磁炉一口锅,油盐酱醋都晾在外边。赶上天气不好,她只能在屋里熬点米粥。用完的锅碗瓢盆都塞在桌子底下,跟孩子的一筐玩具摞在一起,大多是别人送的旧玩具。
陶玉春的房子算是摊位的一部分,按规定不允许做饭,他的妻子总是等夜幕降临,在门外蹲着炒两个菜。两米深的鱼塘后面升起白烟。菜通常是素的,她特意解释:“孩子不爱吃荤菜。”
但是等饭菜上桌,他们又与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家庭没有什么区别。饭菜摆在落满晚霞的旧纸箱上,摆在低矮的茶几上,摆在可以折叠的桌子上,一家人总会围在一起。像任何普通人家一样,霞光会透过窗子、门框、镂空的塑料门帘洒进房间的地上。房间不大,但也整洁。“卧室”跟“客厅”会用窗帘隔开,进“卧室”的时候要换鞋。
学校被关停后,这些原本平稳行驶的家庭仿佛遭遇了落石。暑假是一个缓冲带,但这个假期,每个家庭都必须确定方向盘的转向。
山东人杨萍和安徽人李中山都打算把孩子送回老家,请亲戚帮忙照看。他们自己“不敢回去”。他们认为留在城市里,给孩子挣出在老家盖房和结婚本钱的可能性更大。
陶玉春家的土地已经转包出去,连退路都没有。他打算把孩子送到另一所民办学校,但是每天上学来回要花将近3个小时。
把孩子送回老家之前,杨萍打算带他去看看当地一所名牌大学的校园。以前,常有这所名校的学生志愿者去打工子弟学校上课,孩子喜欢他们。
坐在停车场的空地上喝着稀粥,她干笑着说,“考上不敢想,就是去看看”。
那所名校只是个不敢做的梦,现实是,她的孩子即将告别城市“流动儿童”的身份,成为一名标准的“农村留守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