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北京四中校长: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中小学教育
快乐的性情来自于哪儿?首先来自家长,家长是一个快乐型的、积极向上的,这种性情必然影响孩子。从我工作的学校见到这样的家长太多了,孩子一脸阳光,一看家长也是这样;有的孩子对什么都是一肚子不满,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家长往往就是就那种性情灰色的人。
如果换做我,我不会花那么大的精力去买学区房,当然我也买不起,我会把更多精力放在改善家庭教育上。
我说的改善家庭教育不是给孩子多报几个班,而是安排一些有利于孩子成长的活动,比如全家一起去远足去旅游,去户外生存,带着孩子去做一些公益活动。这些对孩子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刚才我说赞成早期教育,不赞成早期训练。我们今天所谓的早期教育,在我看来就是训练,逼着孩子去学小提琴、去画画。
北师大教授刘岩专门研究幼儿的,他就提到我们逼着对孩子进行训练,常常是从画画开始的,一幅画你照着画,这是最害最有害的,小孩画画是一种他的表达方式。有一本书叫《让天赋自由》,举了一个故事,老师让孩子画画,有一个孩子把纸给涂黑了,老师问你画什么呢?小孩说在画上帝,老师特别奇怪问上帝什么样,小孩非常从容地说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小孩他在想象,但是今天我们的教育里头,鼓励孩子这种想象太少了。
我们所谓的训练就是按照固定的模式,最后让孩子得到一个我们期望的答案,过早的对孩子进行标准答案式的训练是最最有害的,一些社会机构什么奥数从娃娃抓起,这都是最有害的。
凤凰网:这种现象不是家长的问题,很多学校从一年级就开始发卷子。
刘长铭:这样的学校起了一个很坏的导向,这不符合规律,另外还有一些社会培训机构在助推,背后有经济利益的驱动。所以说教育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教育终极的价值是指向生活
凤凰网:我来的路上还跟司机聊,他说给孩子报英语补习班,一个暑假就花了五万多。对于各种补习班,不少家长提到这么一种现象,老师上课不好好教,明说课后报我的班补习。这是很多家长无奈的地方,对这种现象怎么看?
刘长铭:有这种情况。我为什么说我们的教育不是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是整个环节都出问题。应该认真反思我们国家的教育价值追求和教育价值观的问题。
凤凰网:北京四中遇到您这样的可能就很幸运,问题是其他学校未必做到这样。
刘长铭:是,所以我们想办法去影响更多的人,影响更多的学校。
教育最终极的价值是指向生活,我们人类从事的一切活动实际上都是为了改善生活,我们的教育也是为了改善生活,不是为了考试。
为了我们的孩子未来能够有高质量的生活、能够生活得更加幸福,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绝不仅仅就是数学,绝不仅仅就是考大学。
凤凰网:就您北京四中来说,您有高考的压力吗?
刘长铭:当然有了,我们的竞争压力很大。即使是大,四中有我们的价值体系,生活教育、生命教育、公平教育、职业教育等等。
同时我们组织很多活动,比如让我们的学生到农村支教,我们学生每年到农村去做支教,这些都不是为了提高考试成绩。
凤凰网:在高考竞争压力和自己的教育价值之间是怎么平衡的?跟人大附比有压力吗?
刘长铭:排名真的不重要。你看四中什么时候在外头说过高考?没有说过。别因为分数比人家高一点低一点就舍掉了学生应该得到的一些发展和锻炼,即使高考不要了,我们这些也要坚持,差不到哪儿去。
真是对人一辈子负责的话,应该研究哪些对他们未来的生活、未来的发展更重要,这个问题我们如果不想明白,别谈什么素质教育,也不要谈什么以人为本、为学生负责,都是假的。
出国留学使家长多了一种选择
凤凰网:在一些大城市,出国留学低龄化也是越来越流行,初中就送出国读书。您怎么看这种现象?觉得孩子多大年龄出国读书比较合适?
刘长铭:首先是我们的经济发展,家长有钱了,出国留学才成为可能,这也是一个社会进步的表现。第二,在解决了生存问题以后,家长对教育有了更多的选择,考虑到孩子未来的发展,让孩子有机会开阔一下眼界,体验一下国外的生活或教育,这个愿望要求也是合理的。当然也不排除有这种情况,就是对我们的教育是不满意的,我接触的一些人,对我们的教育批评还是蛮多的,都意识到了我们的教育出了很多问题。有条件的一些家庭,可能更欣赏西方那种教育,能够尊重孩子的兴趣,使其发展更加多样化,这也是一个选择。
至于多大年龄出去,我觉得这个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四中每年大概有四分之一的高中毕业生直接出去上学,绝大部分他们选择的路还是对的。但是家长也不要盲目看人家孩子出国了,我的孩子也要出国,这个大可不必。
我们国家每年毕业七八百万学生,出去几万人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将来他们如果回国会成为我们建设的一个宝贵资源。
凤凰网:什么样的学生能进北京四中?过去给大家印象,北京四中、人大附中等都是很难进的学校?没有特殊关系很难进,是不是这样?
刘长铭:没有。现在在公平方面有很多行政措施推出来,比原来好多了。现在按照政策,小学升初中,就是按划片;初中升高中,主要就是考试了。
凤凰网:根据您的观察,这些年学生的心理状况怎么样?
刘长铭:的确现在孩子的压力大,出现心理问题的有增长趋势,也可能是过去我们拿它不当问题,现在关注度高了,但的确现在的孩子压力还是蛮大的。
凤凰网:我前面去日本小学参观,与他们的小学生交流,印象特别深的是两个小孩说他们未来想做什么,其中一个就说我以后想养牛,还有一个说想开一个面包房。在中国家长看来可能是不成器的。
刘长铭:是,这不大符合我们的价值观的。当然,家长对孩子都有比较高的期望,但孩子以后慢慢走的路就多种多样了。
我们有一个学生,非常棒,毕业之后上的清华,他学的IT的,他爱人是四中的同学,律师,俩人年薪150万左右。但这个男孩子后来辞职下海了,做煎饼去,他说要打造让一亿人放心的煎饼,很有情怀,现在的收入每年有几十万了。我曾经跟学生讨论过,他们都很认可,他是学IT的,没有做IT,但是他对社会的贡献更多了,创造了新的财富,解决了很多人的就业问题。
我相信他上学的时候家长一定希望他将来能成一个IT精英,他的前期目标都实现了,上清华,读了研究生,有很好的工作了,但是他要走自己生活的道路,而不管别人怎么说、社会怎么评价。清华的高材生怎么去摊煎饼,不用顾及人家怎么说,北大的毕业生怎么就不能够卖猪肉呢?我们的价值观出问题了。
今天的思想政治课怎么上
凤凰网:以前我们小的时候有思想政治课,现在还有吗?我听过这样一种说法,讲我们的道德教育有点颠倒,小学教你爱国,大学之后教你怎样过马路,是错位的。
刘长铭:现在还叫思想政治。但是现在的思想政治课已经完全不是你们想象的样子了,现在的非常有意思。初中的思想政治课,有很多心理问题、成长教育、公民教育都融在里面,比如怎样去认识自我,引导孩子讨论生命的价值。不像大家想象的一天到晚背一些政治理论。
凤凰网:关于爱国教育,现在中小学是怎样开展的?
刘长铭:不同的学校会有很多不同的做法,这些东西不一定都在课堂上体现。比如我刚才提到的北京四中的学生到农村去支教,这就是一个让孩子很好了解国情的机会,而且支教的过程对孩子的人生观价值观是一次巨大的转变。
一个孩子回来谈感受,家长泪流满面。我们到河北一个地方去支教,他们准备从那个学校选择一个小孩,共同资助他完成更高一级的教育,那个学校多数孩子初中毕业以后就辍学了。后来这个事情委托给支教的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说我怎么去从两百多个孩子里选择一个孩子,简直在作孽,她总结的最后一句话是,从此消除贫困成了我一生的追求。这种话不是坐在这儿吃着麦当劳肯德基讲的,一定是有真实的体验、直接经验才能讲出来。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家长全哭了,这对家长也是个教育。
你说这是不是价值观的问题?还谈什么爱国?
凤凰网:爱国,不是嘴上天天喊着爱国。
刘长铭:他能够想到当年跟他有过生活交往的那些父老乡亲,这就是爱国。
我们今天对教育规律的掌握还比较肤浅。
四中首先培养的是一种态度,四中的孩子表情幸福。我们别老说孩子为了将来你得吃苦,现在吃苦是为一辈子幸福。当下就是他一辈子其中的一段,他现在不幸福我们很难期望他未来能够幸福,因为今天成长过程中所留下的心理上的缺陷,可能会将来在某个时候爆发出来。
所以现在不幸福,我们很难寄希望他将来幸福。
凤凰网:对家长来说,怎么平衡成绩和幸福感?
刘长铭:别把成绩别把分数看得太重就成了,但谁都不敢这么操作,都觉得分数是最重要的。但我可以告诉你,真的不是最重要的。
所谓的重要,是现在升学靠分数嘛。我不上这个学校又怎么了,你把这个想开不就完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