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时报
仓库人员正在为过期奶粉重新打印日期
所谓的打码设备很简单，一块日期版，一个日期印章，还有一些墨汁。□统筹：魏巍 □采写：本报记者 王晓芳
从小超市里买袋豆奶粉，看着是新的，你有没有想过它很可能是去年或前年的食品?“济南有家食品经销公司，他们的业务员回收超市里已过期或即将过期的食品，更改生产日期，再重新投入市场。”近日，市民谷先生(化名)向本报报料称。
谷先生所说的公司是济南宏伟滨商贸有限公司(下称济南宏伟滨)。“我曾在公司干过一天，用布蘸药水轻轻一抹，日期就没了。不好卖的产品可能被改两三次。把这样的食品卖给济南的老百姓，太黑心了。”
应聘
2层板房2间大仓库是“大本营”
在谷先生的指引下，10日，市民李先生拨通了济南宏伟滨一负责人薄(音)某的电话。他说公司因业务发展需要，招聘业务员，可先到其办公地点见面。
二环西路西侧的一处大院，就是济南宏伟滨的主要基地，门口无任何标识，院里有一栋2层的板房和2间大仓库。
薄某办公室里，面试正在进行：“我们公司是维维、雅芙、南方、永和、真巧、美丹、梦想等著名品牌的省级经销，公司网络覆盖济南市区及郊县，冲调类产品占有市场重要份额，80%以上。明天过来上班吧，只带身份证复印件就行。”至于学历证书、健康证明等，他始终未提。
薄某安排20多岁的业务员小吴当师傅，“以后你跟着他跑货。”另一名员工透露，公司目前有7名业务员，每名业务员配一名司机;另外还有2名仓库管理员，1名会计，再加上经理等人，全员不足20人。“你是我们第八名业务员。”
对此，永和豆浆回应称在山东无省级代理;维维豆奶则称有省级代理，但不确定是否为济南宏伟滨;黑牛豆奶称济南的市场主要由济南宏伟滨做，至于省级代理，他不确定此说法。
跑货
业务员一天回收3袋过期食品
11日，上班第一天。8：10，公司大门依然紧闭。李先生敲了敲门，看门男子打开大门，待人走进又快速锁上。“以后记着，进来后就把大门关上。”
公司大院的角落，有成堆的纸箱，里面装着成袋的豆奶粉、芝麻糊及各类饼干。除了这些露天存放的，车棚里还存了十几箱“陈货”。小吴说，这些产品都是从客户那里调换过来的到期产品，有的已改过日期，有的没改。
小吴干这行有1年半的时间，最高时月工资近八千元。每天8：00他就到公司检查车及车上货物，然后开车出门，行话叫跑货——— 在公司给自己规划的区域内一家家地找商店推销奶粉、芝麻糊及饼干。
跑货时，小吴首先问店主是否需要豆奶粉。多数店主关心的是能否为到期产品调货，每到此时，小吴就忙说，“除了维维豆奶粉，其他的都可以调货。”
在水屯小区，他进入一家陌生超市，这本不是他的客户，为了把产品卖出去，他必须挨家推销。“我们这里有3包过期的黑芝麻糊，你们能给调货吗?如果能调，我就留点;不能调的话，我们就不要货了。”小吴爽快地答应了，将3袋过期货带回车上，又取出3袋未过期的给了店主。随后，他给经理打电话得意地说，跑下一个新客户。按照他的说法，每天每个业务员平均回收3袋过期产品，这只算大袋奶粉、芝麻糊等，加上小包装饼干，一天得四五袋。
4天的时间，李先生与小吴跑过吴家堡、水屯、二环东路、历山路等地多家小型超市、商店，每天至少销售3000元产品。这段时间回收的豆奶粉、芝麻糊共约14包，有时一天能收五六包。回收的奶粉、芝麻糊价格不一，有的七八元一包，有的则十三四元一包，针对老年人的无糖豆奶粉批发价在16元以上;回收的饼干是3包，其价格为2.5元/包。照此来算，7名业务员一天能回收约300元的产品。
去旧
抹布蘸稀释剂擦擦就没了
过期产品的损失由谁承担?回收的过期食品应该怎么处理?
维维、黑牛、雅芙等厂家的销售负责人皆称，厂家不回收过期产品。“一些经销商承诺回收过期产品，他们通常把这些产品送到大型市场折价处理，或送到饲料厂做了饲料。”黑牛厂家一大区销售经理说。
济南宏伟滨收回的过期食品是怎么解决的呢?
薄某在开会时就向业务员强调，要对积压太多陈货的业务员采取处罚措施，业务员只能尽快处理陈货，用“公司不对新人说”的方式：修改超期产品的生产日期。“别管产品是不是真的过了期，只要包装上的日期没问题，这些产品大都能卖出去。”小吴说。
12日，小吴和同事在办公楼前忙活开来。他面前2个纸箱里全是过期的饼干、奶粉。他拿起身旁一印着“油墨稀释剂”的塑料瓶，将里面液体倒去一半，顿时飘出一股刺鼻的气味。经理从身旁走过，没任何反应。
小吴说，瓶里装的稀释剂“有很强的腐蚀性”。哪里可以买到?他一时语塞，称如果用，可到公司装一小瓶带回去，“没必要自己去买，这些稀释剂是公司的”。
随后，他一手拿着蘸了稀释剂的抹布，对准饼干包上的生产日期来回搓，几下子包装上的油印日期就不见了。十多分钟，处理了半箱饼干。
做新
有打码设备可重印日期
17日上午，趁着仓库里活少空闲的档儿，仓库管理员张师傅摆弄着打码设备——— 几张日期版、一个日期印章，日期版上标着“20121101”的字样。张师傅一边研磨，一边舒展奶粉的包装袋。准备妥当，他将稀释的墨汁倒在打码机印着日期的版上，用日期印章蘸着墨汁，几秒钟的工夫，“20121101”作为一串新的生产日期就印在了包装袋上。
刚印上的日期油墨未干，他要放在一旁晾一晾。随后他把这些“新货”装箱，流回业务员的货里。
“公司就这2名仓库管理员，白天清点完仓库，没事了，抽空就把回收的过期食品改好日期，再重新给业务员。”小吴告诉李先生，改日期并非只是仓库管理员的活儿，有时候业务员也得亲自动手。
小吴记得，这打码机是某厂家给他们的，“具体哪家我不知道，要是想知道，得去问经理。其实买也很容易，花不了几个钱。”
张师傅给业务员改完日期，要把货都清点完，单独还给业务员。这样，才算交接完成。
清点货物时，几箱饼干让人看了生厌——— 外包装粗糙，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有的外包装还留着商家的价格标签，一些标签被撕去一半，标签留下的胶粘了一层黑污;包装内的饼干已呈屑状。
在一包曲奇饼干的外包装上，李先生看到，一串清晰的生产日期是“201212147698A”，这串日期上边还有一串印有“2011”的模糊墨迹。小吴解释，这是没擦好原来的日期，应该改过2次日期了。
□采写：本报记者 王晓芳
回收过期食品，改改生产日期再卖。市民不知道的是，这些食品被摆上了世纪华联、孟鑫、佳杭便利、利民批发等不太知名但遍布大街小巷的超市货架。
没有“瘦肉精”，没有“苏丹红”，没有“三聚氰胺”……我们的食品就安全了吗?在食品流通体系仍不完善、退换货制度缺乏监管的大环境下，越来越多的“永不过期”食品正在侵蚀着我们的食品安全。
回流
翻新产品鲜有超市怀疑
小吴的运货车上，有1箱产品的外包装十分陈旧，但生产日期印着“2012.11.01”。送货时，他主动将这箱产品与其他产品混搭，“商店要货较多，掺上几包看不出来。”
因为宏伟滨为客户长期供货，大多零售店不会对它的产品产生怀疑。偶尔也会有零售店老板怀疑包装上的日期。11日送货，在吴家堡一小型零售超市内，店老板接过两袋黑牛豆奶粉仔细看着生产日期，“这日期对么，不会是改的吧?”“绝对没问题，你要是不放心，我再给你换一箱。我们是从厂家进的货，你放心就行。”
几句话打消了老板的疑虑，最后老板留了货，小吴给老板换了新货，旧货留在箱子里，“这里不要，总会有地方要。”
畅销
销货范围遍及济南各地
“咱们公司专做济南的市场，市中区、槐荫区、历下区、历城区都有咱的业务员，周边区县如济阳、章丘、长清等也有。”小吴说。
在公司经理的办公室，墙上一面济南地图被划成一块块小区域。市场并不仅此，“我们以前还跑聊城，在青岛、临沂也有咱这些产品的代理公司。”薄某介绍。
每天，所有的业务员都会载上货物奔赴市场，在自己的市场范围内奔波。“大型超市的货由厂家直供，我们没法送。这些小超市、小商店是自己进货。我们给他们送货，他们是很乐意的。”
一天下来，小吴跑下的商店起码有二三十家。要是把经理划给他的区域跑完，得十多天。两天时间，小吴卖出约6000元的产品。对于大多数业务员来说，这样的业务量只能算普通，“有的业务员一天能卖出七八千元的货。”小吴说。事实正如此，11日报账时，一名业务员当天卖出7000多元的产品。
按每名业务员每天卖出3000多元的产品算，7名业务员一月就能卖出60多万元产品。这60多万元的产品中，一部分是由过期产品翻新的。“要说改过的产品具体流到哪家店，连业务员也未必清楚，送货又不查货，谁能记得清?”小吴说。
内幕
改日期几乎成行业秘密
用小吴的话说，食品过期回收再修改，这算不得济南宏伟滨的独家伎俩，“其实这是个行业秘密，不止我们一家公司，整个市场都存在这现象。”
曾在速冻食品加工厂工作的知情者，道出食品销售行业的冰山一角：“几年前我们就有修改临期食品日期的做法。零售店在卖板栗、薯条等产品时，都会注意生产日期。某些经销商给零售店承诺，到期前几个月是可以调货的。调走的货，一部分运到其他大型商店折价处理，另一部分运回公司重新更换包装，打上新日期。”“只要是油墨印的日期，都能被擦掉。”他透露，能改日期的食品不只豆奶粉等冲调类食品、饼干点心等速食食品，罐装食品、不会轻易变质的罐头食品也在改日期产品之列。“日期不是随意打，只对那些快到期但还未变质的产品打。目的就是在不对人体有很大危害的情况下，把货卖出去。”
目前，我国尚未出台相关法律文件，规定生产日期是该打印上去还是压印上去，这给不法商家可趁之机。“油墨一擦就掉，使得更改日期变得十分简单，其实只要相关部门出台硬性规定，使生产日期采用压印、激光打印等方法，就可减少避免随意修改日期的可能性。”有店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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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辨别改过生产日期的食品
看日期痕迹：供货商用的是手提式简易打码机，日期用墨水写成，不成点状，或呈点状但字体较粗。同一种食品，如果在购买时发现打的日期有两种，字体纤细成点状的一般为原厂家所打日期。
看包装袋：原厂食品，包装紧凑，袋子较新。而过期食品，包装袋破旧，有褶皱，有的还会漏气。
日期重复：有的食品，在改日期时，因为原日期可能擦拭不干净，就会在同一个袋子上出现两个日期。还有一种可能是没有生产日期，是把原日期擦掉后忘了打上新日期所造成。
记者手记
混乱的退货制度炼就“永不过期”
食品一旦过期，就意味着可能变质，所以绝对不可再销售，但食品部门对于多数食品的保质期没有统一规定。更重要的是，对于过期食品的处理办法，国家食品部门也没有明确的规定，我国《食品安全法》规定：禁止生产经营超过保质期的食品，销售者如实记录食品的保质期和销售日期，如食品已经超过保质期，“应立即停止销售，撤下柜台销毁或者报告工商行政管理机关依法处理。”如此模糊的界限加上监管不力，便让“永不过期”的食品有机可乘。
据调查，目前济南的超市和商场对于快要到期的食品，基本都是采取退还经销商的处理方法。但是经销商收回商品后能否退还生产厂家还是个未知数。过期食品违法成本很低，通常就是几万元的罚款，以及没收产品等手段，这让无良经营者敢于屡冒风险。其实，禁止“永不过期”的食品并不难。加大处罚和监管力度，明确部门权责，建立完善的食品退出机制和销毁机制，这样，“永不过期”食品难再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