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揭秘不为人知的中国代孕地下产业王国
“代妈多来自四川、贵州、云南、江西等地的农村,其实哪里人都有。”多数代孕母亲像陈芳一样,赚了钱就回家盖房子或做生意。“有人生了一次,回家做生意做不下去,就又出来做,生两三次的都有。”
2016年12月某一天陈芳的食谱:早餐冲泡一杯五谷杂粮粉,再加一杯提子燕麦片,两个包子;午餐胡萝卜猪骨头熬汤、尖椒鱼干、清炒白菜;晚餐豇豆炒肉片、清炒菜花、摊鸡蛋。每天要穿插吃很多其他的食物,泡奶粉、吃水果、花生、坚果、红枣,还有补点维生素片、钙片等营养类药品。陈芳坦言:这比自己怀孕那会儿吃的好多了。《中国新闻周刊》摄影|冉文
上海社会科学院法学所生命法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刘长秋总结,就代孕动机来说,金钱是女性作代理孕母的最大动力。美国一份调查也显示,90%的代孕者承认,假如她们能支付自己日常生活费的话就不会替他人怀孕。在国际市场上,从事商业代孕的主力军是印度的贫穷妇女。中国的情况也是如此,“很多从事代孕的人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工作,大多是生活所迫,而生一个孩子所获得的收入,往往是他们最为看重的。”刘长秋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2016年6月,陈芳子宫里再次移植进了一个胚胎,距离上次生产仅有半年时间。这次,她已经颇有经验,“专业”了不少,甚至还能安慰同批移植的姐妹。她只有一个担心,即移植的时候子宫内膜会不会脱落,“如果脱落了,就白做了”。
事实上,子宫内膜脱落的概念并不像陈芳理解的那样。从医学角度来讲,子宫内膜厚度会影响女性子宫的环境,过厚或过薄都有可能影响胚胎着床的成功率。胚胎移植后可能无法着床或者着床后容易脱落,从而造成流产,而不是陈芳所理解的当场脱落。不过,没有人跟她详细解释这个概念,她只能从手术医生、护士甚至姐妹那里获得一些一知半解的知识,并尽力让自己理解。
胚胎移植成功后,等待陈芳的是75天的黄体酮注射。黄体酮是孕激素,是一种常规的保胎手段。黄体功能不全会导致妊娠率下降,流产率增加。作为试管婴儿操作的最后一步,用黄体酮来帮助胚胎着床和保胎大约为三个月左右。每天,都会有护士过来给陈芳打针。黄体酮针是一种油剂,推起针来很慢,会很疼。而且随着注射次数的增多,皮肤吸收变慢,注射会变得越来越痛苦,很多代孕母亲的臀部会红肿疼痛、结硬块,陈芳也不例外。
在20多平米的房间里,代孕母亲的生活被支配着。她们需要由后勤人员来安排基本的生活。代孕协议用几个“不得”和“必须”将代孕母亲的行动掌控在一定范围内,他们有向家人通电话的权利,但不得告诉任何人关于居住地的详细地址,不得带任何人进入居住地,不得与未经需求方同意的任何人见面。
在移植前,代孕母亲被要求每天外出累计时间不得超过4个小时,21点前必须回居住处,23点前必须就寝;移植以后的半个月内,除上厕所,必须卧床休息,吃饭均需在床上进行,其间不可以洗澡;怀孕3个月后,除了定时散步和产检外不得外出,22点前必须就寝。如果违反,要接受相应的处罚。
代孕母亲还需要配合客户的要求进行胎教,例如听音乐、锻炼、看书。也有客户会给代孕母亲单独租房子,每天陪着,直到待产。一位中介人员曾遇到一件事。一次,他手下的一个代孕母亲给她打电话,“把我接回去吧,我要累死了。”沟通后才知道,客户要求代孕母亲每天早上起床念英语,中午磨墨写字,文化水平不高的代妈说“不会写”,但客户不依不饶,“你只管写,乱画都行。”
有时妊娠反应严重,陈芳会没胃口。保姆给她熬鲫鱼汤,浓白的鲫鱼汤端到面前,她却怎么都喝不下去。“但喝不下去也要喝,胎儿没有营养长不好,我们做这个,也想保证成功。”
在吕进峰公司的协议里写着,如果产检发现胎儿小于正常范围,会扣除不菲的佣金。“发现偏小以后,产检过程中多次(相隔一个月以上)发现胎儿偏小,每发现一次扣代孕佣金5000元。甲方保证其生养的婴儿不得轻于2700克(指怀孕单胞胎)。每少于50克,甲方的代孕佣金减少2000元”。
几次产检,陈芳都有些缺铁性贫血,医生给她开了补血药。世界卫生组织(WHO)资料表明,50%以上的孕妇会生理性贫血,其中最为常见的是缺铁性贫血。缺铁性贫血不仅危害到孕妇自身的健康,还可导致死胎、早产、分娩低体重儿、新生儿营养性贫血等。
事实上,生育本身就是一种充满风险的行为。医学研究表明,孕妇在孕期及生产时,可能会面临妊娠合并心脏病、羊水栓塞、子宫破裂、大出血、感染等数10种风险。除了以上风险,代孕母亲还要承受药物损害、卵巢过度刺激综合征等在内的更多风险和伤害。
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由于代孕母亲必须要承担代孕过程中的许多风险,该州法律要求医师在签约前,必须告知契约当事人(包括代孕母亲和委托人)人工生殖的成功率;植入胚胎与多胞胎怀孕的风险;相关程序的性质和费用;人工生殖中服用促排卵药物、取卵和植入精卵或者胚胎对于健康所产生的风险,以及代孕对心理可能造成的影响。这些都能够帮助当事人对于契约深思熟虑,假如一方反悔,法院要强制双方遵守契约。
在中国,代孕各方所有的保障都系于一纸合法性基础不足的协议上。当然,协议对某些可能产生的后果也进行了一些规定,例如:甲方在孕期3个月至5个月前发生意外流产或经大型三甲医院鉴定必须流产,如因需求方原因,甲方的身体伤害治疗费用由需求方承担,另外需要支付15%总代孕佣金+5000元赔偿金;如果甲方在协议期限内死亡,经公安部门鉴定为需求方责任,则需求方除应该承担的法律责任外,赔偿甲方家属10万元整。“需求方”是吕进峰的公司,甲方是代孕母亲。“有时候家属闹一闹,我们赔得就多一些,这也没有办法。”吕进峰说。
2007年之后国内私人代孕产业发展迅猛,这才引起政府部门的注意并开始严厉打击。吕进峰也没逃过去,“有三个代妈被拖走强制堕胎,两个双胞胎、一个单胎,赔了好几百万。”
今年春节刚过,国内有关代孕合法化的讨论又成为热门话题。多年以来,每当有关于代孕法规制定的动态,吕进峰都格外关注。历次有关这一问题的公开讨论,都让他所处的整个代孕行业很紧张。
2015年底,《人口与计划生育法》修订表决期间,吕进峰可谓坐立难安。当时草案打算将“代孕条款”写进《人口与计划生育法》,并在第35条规定:“禁止买卖精子、卵子、受精卵和胚胎,禁止以任何形式实施代孕”。国家卫计委希望通过此举将代孕这一事情上升到法律的层面。这被外界视为国家层面将对代孕实行全面管理的标志。“如果禁止代孕被写进《人口与计划生育法》,那就意味着,地下代孕将不再是灰色地带,而是违法行为,有法律依据了。”吕进峰密切地关注着。结果到了最后一天,表决稿删除了“禁止代孕”的条款。
在吕进峰看来,“从国内目前的情况(包括不孕不育现状)来说,国家肯定不会有太大的打击力度,现在(监管)就是真空期了,是默许。”说到这儿,他突然又有些惶恐,一旦代孕合法化,肯定会有大量的资本流入这个行业,医疗机构本身也会去开展业务,到时候竞争力可能就保不住了。
面对目前的局面,吕进峰迫切地需要巩固自己代孕王国的地位。几年前,他就有建设医疗基地的想法,但当时遭遇了骗子,赔了不少钱,这件事就被搁置下来。从2016年年初开始,他频繁地奔波于北京、上海等地之间,筹划并建设了新的基地。现在,每一位客户在签约前,都被邀请到基地来参观,吕进峰通过这种方式建立客户对他的信心。
“目前,我基本上可以无视其他对手。就像手机厂商有成千上万,但大头利润还不是被苹果拿去了?”吕进峰有自己的雄心,他想象着代孕合法化之后,“租一座大楼,就叫AA69大厦”。
“你看,我们的沙发都是私人定制的,我就喜欢高大上。”在他其中一家基地的办公室里,吕进峰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他高高地架起二郎腿,双手肆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仿佛是这个地下王国的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