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机构陷入高需求低入住怪圈
来源:人民日报
我国已进入老龄化社会。据预测,2014年,全国老龄人口将达到2亿,每7人中就有1名老年人。而在北京、上海等城市,每5人中就有1名老年人。
“劳我以少壮,息我以衰老”。让老人安然养老,是政府应尽的责任。然而,在现有国情下,如何满足这个庞大群体的医疗、生活、心理等方面的需求,完善相关政策措施,是我们面临的一个紧迫的重大社会问题。
一边是养老机构的入住率不高,一边是许多老人找不到地方养老
家住北京西城区的赵奶奶今年87岁,最近想找一家养老院住。她的要求不高:院址离家不远,便于回家取东西;住所最好是平房,便于出来晒太阳;饭菜可口些,最好能自选。
“这些条件不是不高,而是很高。”老人的儿女们奔波数日后发现,“家门口的养老院”普遍规模小、条件差,且一床难求,而居住环境好的养老院都地处近郊或远郊区县。
“一方面许多老人找不到地方养老,一方面养老机构的入住率并不理想。”北京市民政局福利处调研员魏小彪介绍,京、沪等大城市的养老床位,40%分布在城区,60%在郊县,城区供不应求,郊县四成空置。
“从硬件环境上讲,城区养老院不及郊区。”魏小彪说,城区公立的社会福利院、敬老院与私立的养老院都有,规模从几十张到几百张床位不等,居住条件、生活质量大多较差,公立养老院因有政府补贴,价格不高,人满为患。高档的养老院通常选址在风景美、空气好的郊区,但入住率低。
时下,一股建造高档养老机构的风潮悄然兴起,这些养老院或依山傍水,或有温室园林,装修设计堪比高星级酒店,入住率却不足60%,多数维持运行,有的收不抵支,靠政府补贴。
浙江省民政厅一份调查报告显示,萧山、绍兴、余姚等经济较发达地区新建的公办敬老院,每张床位造价达5万 9万元,有的地方甚至高达17万元,政府每年给每张床位的补贴就要二三万元。北京市老年社区(汇晨老年公寓)是由北京市政府投资建设的一项惠民工程,低密度、花园式的环境,房间空置四成多。天津国际老龄村,收费每月1500 3000元,开业2年多,只入住6位老人。天津泰达国际养老院,每月收费2300元,开业几年后,入住率才由两成提高到五成。
老人更看重情感赡养和疾病护理,而养老机构没有真正抓住老年人需求
“事实上,我国养老机构的床位缺口很大。”中国社科院老龄科研所特约研究员伊密说。据民政部统计,目前全国60岁以上的老人达1.69亿,养老床位250万张,仅占老年人口的1.5%。也就是说,中国1000名老人中,只有15人拥有养老床位,而发达国家是70人。
“如今的养老机构建设,没有真正抓住老年人需求。”伊密认为,养老院床位空置,原因有四:
一是布局与需求脱节。中国老人的根本需求不是向往宾馆的星级服务,而是享受儿孙绕膝,有老伙伴、老邻居聊天的快乐,多数老人入住养老院是迫于健康问题。“家门口的养老院”方便儿女探望和亲友往来,因此备受青睐。以前老龄化问题不突出时,城区养老院建得少,条件较简陋。现在受土地限制,新建的养老院多在风景宜人的郊区,但是城区老人不愿意去一个与亲情、天伦之乐相距遥远的环境里“隐居”。北京60%的老年人居住在城区,但60%的养老床位分布在郊区,这种偏差导致郊区养老床位大量闲置。
二是目标人群定位过窄,过分追求硬件的豪华化。许多高档养老院的投资方不熟悉养老专业,目标人群定位于那些高收入、比较健康、养老观念前卫、子女开明的老年群体。实际上,这部分人群并不多,大家都想分这块蛋糕,难免出现床位落空的现象。目前国人的养老需求尚处于较低层次,对于年龄超过70岁的老人来说,身体健康和精神充实是最重要的,豪华的硬件设施只是摆设,浪费投资。
三是收费标准和服务质量不尽如人意。眼下,养老机构规模小,很难形成规模效益,价格普遍较高,健康老人每月收费1500元左右,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每月收费2000 3000元,超出多数城市老人1000 1500元的退休收入。服务更是所有养老院的“软肋”。因为收入低、压力大、工作脏、社会地位低,稍有条件的人尤其是年轻人不愿意从事护理老人的行当。能够承受这种工作的人素质偏低,大多护理员没有经过专业培训。
四是老人感到不自由。养老院里的集体生活减少了老人的独立性,比如作息时间相对固定,房间布置都是一个模式,老人缺乏隐私空间。
“高档养老院真正做得好的很少。”伊密说,国内的老年公寓贵在硬件,走廊扶手全是不锈钢材料,老年人手干,扶着打滑,冬天还感觉冰冷。健身房里,运动员用的贵重专业健身器材,老人无力消受。类似的东西,既浪费资源又不实用。而国外养老院更看重软件,例如,走廊扶手都是塑料材质,形状扁平,带有凹槽,老人握得结实,桌椅也是塑料的,许多老人房间有自己养的花,墙上挂着家人合影,环境简朴、整洁、温馨。相比之下,国内养老院更该修炼“内功”。
政府的首要责任是“兜底”,补贴养老的钱应优先用于中低收入人群
北京市老龄办曾做过一个大规模抽样调查,其中问到选择什么方式养老时,老年人的回答是,第一不给子女添负担,第二给子女减轻负担,6%的老人表示在生活不能自理时去住养老院。
“根据20多年工作经验,我认为真正能够下决心并住到养老院的老人,可能只有1%。” 伊密坦言,不少人认为社会化养老就是去养老院。到那儿后,老人们可以丢掉家务烦劳,一起吃,一块玩,活似一座乐园。事实上,在笃信“养儿防老”的传统文化环境下,没有人愿意住进度假村式的养老机构 那里“没有家的感觉”。
“一些发达国家学者来华交流时,不断提示我们制定养老政策时,一定要充分考虑中国老年人的特点和国情,少走西方国家起初大建养老院而今又回归家庭、回归社区的弯路。”伊密强调,完善社区服务,兴建托老所、日间照料中心等为老服务设施,使老年人不离开家也能得到全方位照顾,当是中国社会化养老的主要方向和出路。目前,北京市规定,居住人口在1万人以上的新建小区要建托老所。
“对于需要长期医疗帮助、想进养老院的失能老人,政府应制定严格的评估标准,只有经济困难家庭的老人才能入住公办养老机构。”伊密指出,政府的首要责任是“兜底”,补贴养老的钱应该优先用于中低收入人群,而且补贴应该分级。但现在情况是,一些有钱、有关系的人更易住进公办养老院,造成社会二次分配的不公。
伊密主张,公办养老院要把钱用在刀刃上,不接收健康老人,只收住经济困难的失能老人。公益性养老机构应以公共财政投入为主,辅以社会资助和民间资本投入,实行低价有偿服务;营利性养老机构就走市场化路子,政府出台一系列优惠扶持政策,动员社会力量投资养老机构,为高端老年群体提供服务。
全国老龄办副主任闫青春说,养老虽然是一种社会福利性事业,但不可能完全由政府包办。对于民间资本举办养老机构,政府应给予更多鼓励和扶持,创造平等竞争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