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曾是一座民歌之城
如果有人出一道问题,问你听过济南民歌吗?怕是好多人都会脱口而出:没有。至多有人会回答:听过,不过只有一首五六十年来一直传唱的《拉地瓜》。其实不然。史料表明,早在元明时期,济南的民歌俗曲艺术就非常活跃。到了清代中叶,民歌艺术在济南更是得以空前普及和繁盛。那时,济南的市井乡间,到处是歌声飘荡;大人小孩,几乎人人能歌善唱,济南已然成了一座“民歌之城”。道光八年(1828年)刊刻的清嘉庆年间民歌俗曲专集《白雪遗音》,就充分反映了这一盛况。
元明以来,济南词曲名家辈出,民歌俗曲有着深厚传统。明代济南章丘人李开先就曾广泛搜集市井小曲,辑成《市井艳词》一书刊印流布。他在晚年编撰的《词谑》一书,也记录了不少当时济南地区传唱的诙谐活泼的民歌俗曲。李开先在《市井艳曲序》中介绍说:“正德初尚《山坡羊》,嘉靖初尚《锁南枝》……二词哗于市井,虽儿女初学语者,亦知歌之。”所谓“哗于市井”,显然是讲济南一带民歌俗曲广为流行的状况,连刚刚学会说话的男女儿童都会唱,可见当时民歌艺术在济南的普及程度之高。明代万历进士王象春也在诗集《齐音》中直接记载了济南金线泉畔小曲演唱的盛景,他写道:“金线泉边是乐司,务头不唱旧宫词。山坡羊带寄生草,揭调琵琶日暮时。”这种盛况一直持续至清代而不衰,这也是民歌集《白雪遗音》由济南人辑成的社会文化背景。
《白雪遗音》一共四卷,所收各类民歌近800首。郑振铎先生在《中国俗文学史》中写道:《白雪遗音》的编订者华广生“是住在济南的,故所收的俗曲以山东(济南)为中心,也兼及南北诸调。”华广生,字春田,清乾嘉年间历城人。其生平史籍上缺乏记载。对其为人,时人称“襟怀洒宕,真智者也”。华广生编辑《白雪遗音》可谓数十年如一日,单是从他1804年写序到1828年刊印就花费了24年的时间。
郑振铎断定《白雪遗音》所收民歌俗曲以山东(济南)为中心,此论非常到位,这可从该书所收歌词中大量运用济南方音俚语得到佐证。如《两只金莲》:“两只金莲一般大,(亏了奴的妈。)又不倒达,又不歪拉,(从小裹杀。)扎一扎,金莲无有三寸大,(步步走梅花。)穿一双红缎子花鞋,上面插的是栀子茉莉江西腊……”歌词中的“倒达”、“歪拉(现一般写作:崴拉)”、“扎一扎(现在作拃一拃)”、“江西腊”等词语,均是典型的济南话语词。另外,像“闪的俺,无依无靠无陪伴”(《一见情人》)、“热扑扑的离别去”中的“闪(意为亲近的人猛然离去,感情上若有所失)”、“热扑扑”,也是也是济南人常用的词语。
《白雪遗音》所收民歌既以济南为主,所以歌集中有很多直接反映济南独特风光、民俗民情和济南历史人物的篇什。这为济南明清时代历史文化研究提供了大量有重大价值的研究史料,而这部分资料却长期被济南历史文化研究者们所忽略。
比如,直接歌咏济南风景名胜的《马头调·济南八景》:“锦屏春晓真罕见,(一望东南。)明湖泛舟,佳人采莲,(鸳鸯戏水前。)佛山赏菊,朵朵只在佛前献,(好个重阳天。)登高望,鹊华烟雨迷野甸,(最宜赏玩。)历下秋风,别有一天,(只在南门间。)铜壶滴漏催,汇波晚照斜阳半,(另有奇观。)万颗珍珠往上起,趵突腾空实好看,(奇景万古传。)”“济南八景”最早见于成书于崇祯六年的《历乘》,其卷十五《景物考》云:“昔人标为八景,而沧桑代变,湮没者多。”足见“济南八景”在明时就已历经久远。稍后的《历城县志》则分别标出了“八景”之名,并在卷首刊出八景图八页,这八景是:锦屏春晓(龙洞)、趵突腾空、佛山赏菊、鹊华烟雨(鹊山华山)、汇波晚照(大明湖汇波楼)、明湖泛舟、白云雪霁(珍珠泉)历下秋风(历下亭)。
再如,歌颂济南名人的《马头调·秦琼》:“秦琼家住山东济南府历城县的水南寨,(智勇全才。)结交好汉,仗义疏财,(闯出天涯。)想当初,贾家楼上曾结拜,(天上英雄来。)到了河南府,大伙哨聚瓦岗寨,(挂起招军牌。)夜打登州,赴过沿海,(比棒逞奇才。)好一对熟铅锏,打的隋家江山败,(李渊洪福来。)好一个秦叔宝,争了个国公把君王败,(帅印挂在怀。)”同样是歌颂唐朝开过元帅秦琼好汉的,还有一首《马头调·临潼山》,歌中唱道:“山东秦琼有公干,(离了济南。)押解着二犯,身上雕鞍,(渴饮饥餐。)这一日,正走中间抬头看,(来到临潼山。)见一伙无数兵马来作乱,(喊杀连天。)直杀的太原李公真龙现,(马上危难。)怒发冲冠,(哎哟)打马又加鞭,手拿着双锏,一马当先。施英雄,才把兵杀散,杨广兵乱窜。(哎哟)李渊便开言,恩人且住把姓名传。秦叔宝手拿双锏仔细看,(名字露半边。)李老爷说这是穷神来救难,(太原盖穷观。)”
《白雪遗音》出版后长期没有全部翻印过,只有1926年郑振铎编的《白雪遗音选》和1930年汪静之编的《白雪遗音续选》两个版本。新中国成立后,曾出版赵景深作序的全印本,1959年中华书局将此收入《明清民歌时调集》。济南民歌曾是一朵魅力无穷的艺术奇葩,民歌艺术理应成为济南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文化品牌。(张继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