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济南和济南的电车 看一座城市的三十余年变化
在交通早高峰挤电车的那些日子里,丁辉时常在人群中听到“手机没了”、“钱包没了”的惊叫。工作日的早晨,在济南大学这一站上车的多是赶时间的上班族,一辆电车驶过来,人呼啦啦地都围了上去。直到这里装上隔离栏,秩序才有所改善。
9月26日下午,丁辉从位于济南大学的始发站上车,刷卡买票,径直穿过长长的车厢,坐到最后一排。他说,习惯了往后坐,如果是在前面,十有八九要让座。对这位生活在济南的年轻人来说,让座是一种无需提醒的道德行为,他偶尔去过别的城市,难见这样的风尚。但对这位已经工作了一天的年轻人来说,让座实在有些不情愿。更重要的原因是,坐在后面,会避免前面的拥挤。他说,交通早晚高峰,102路电车里要挤一路。
丁辉坐下时,将原本背上的双肩包抱在胸前,十分小心。在他看来,车厢虽然小,但人来人往,相比较于车厢外面的那个复杂社会,并无不及。曾有一次,有人下车却把包忘在车上。临到终点站的时候,另一位中年女乘客要冒名拎走那个包。一位貌似学生模样的人拉住她,说东西不是她的。但那位中年妇女却一口咬定东西就是她的,丁辉和公交车司机上来拉住这位乘客,希望她能把包留下,但她却又打又骂,挣脱开他们,跑下车去。
城市的繁华光景,总是掩盖了角落的灰尘,譬如这节十几米长的车厢。即使是当年,电车还需要售票的时候,张鲁和张静茹们便要盯着那些逃票的人。 1978年,电车票价从原来的固定1毛钱,变为“梯行票”,比如说,乘5站以内5分钱,6到10站则是1毛钱,诸如此类。总有人希望能用最少的钱走最远的路,售票员便要守好各自的车门口,盯着每一站上来了几个人,下去了几个人,在票据上做好记号,遇上逃票的人便上去对质补票。
那个时候,每天出车前,张鲁们要到票务室领票兜,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配3元零钱,最后清算票钱时,允许有几毛钱左右的缺额。张鲁卖了1年零8 个月的车票,从来没“长钱”也没“短钱”,但是同事们的票款却不是长了就是短了。当时,张鲁甚至想过自己添点钱,也长钱几次,免得同事怀疑。
9月26日下午,丁辉乘坐的这趟102路电车,3点10分从济南大学出发,驾驶员是一位短发女司机,跟丁辉一起在济南大学上车的共有13位乘客,电车上的电视内容平均重复了3遍,其中有娱乐,也有广告,在途经一家大型商场时,一群年轻人下车,另一群年轻人上车,一位红领巾自上车后便一直在吃零食,当一位妈妈抱着小孩上车时,让座提示音响了一次,一位乘客往站牌跑着赶车,刚刚开动的电车又停下来等他。 4点45分,这趟电车绕回济南大学。
这是一个小社会,丁辉总是注意自己胸前的包,却没有看到那些另外的内容。
(文中马立军、丁辉为化名)
“大辫子”是济南电车的印象之一,而它们正是运行的关键要素。它们实际上叫做集电器,驾驶员在出车前必须对其进行检查。
错综复杂的线网是电车运行的保障线,它们的维护需要专门的高架车。
本版照片均由记者刘天麟 摄□本报记者 江丹
对很多济南人来说,电车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公共交通工具,它跟泉水一样,已经与这里相融一体。曾经有人在网络上发起“追忆老济南”的活动,其中一项内容便是“那些年我们一起乘坐的电车”,而102路电车,又因为其运行路线的特殊,成为不少网友心中的济南风景。
一句话证明你在济南待过。他们说,乘坐过102路电车。
电车驶过的城市街景
自打工作以来,马立军一直租住在后龙这个年轻打工族的聚居地。28岁的他已经在这里住了5年,目前还没打算换地方。虽然这里的居住条件不算好,但是租金便宜,更重要的是,这里有102路电车。对马立军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在一座城市里生存,交通是否方便跟房租的高低一样重要。
马立军上班的地方位于和平路。近几个月来,这条道路正在改造,102路电车随之暂时更改路线。在此之前,每个工作日的早晨,马立军都要从始发站济南大学挤上车,再在燕子山小区这一站挤下车。这趟从济南大学西校区出发的电车,途经济微路、南辛庄街、经七路、和平路,最后到达葛家庄。它在这座城市的落寞和繁华中穿行,串起这座城市的零落琐碎。
每个冬天,马立军都能在上班途中,见识这座城市的朝阳。阳光渐起,城市苏醒。这个年轻的打工者说,当崭新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落进车厢里的时候,拥挤似乎也有了意义。马立军看着他日日忙碌的城市,被这趟“吱呀吱呀”的电车,一站又一站地从沉睡中晃醒。路边的煎饼果子摊上冒着热气,站旁的行人拢紧厚厚的围脖,等着他们的公交车到站,载向各自的目的地。
马立军说,他曾在那样的清晨里,看到泉城广场晨跑的老者,发白瘦削,背心短裤,步伐稳健,就连呼吸也带着一股力量。他还看到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从父亲的电动车后座上跳下来,挥挥手,摇摆着后背的双肩包,向校门跑过去,对街的中学门口,则有几个少年,三五成群,手舞足蹈,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工作一天结束,当马立军从单位出来,乘车返程,这个城市早已陷进一片车水马龙。和平路上的小区门口已经初见熙攘,家庭主妇手提着方便袋,里面是当晚的蔬菜和主食。泺源大街的商场里,灯火明亮,衣着时尚的男女进进出出,描述这个城市的浮华。外面的墙体上悬挂着巨幅广告,那些商品的价格,马立军一个月的工资也难以企及。经七路上林立的银行和证券大楼里,陆陆续续地走出一些“西装衬衣”,他们神情疲惫,领带不再像早晨那样严谨。马立军想,他们光鲜的工作背后,或许也有不为人所知的辛酸劳苦。
当102路电车驶至后龙站,马立军夹在人流中下车,拐进一个胡同,相比较那繁华里的明亮,这里的灯火有些昏黄。偶尔,马立军会望着远去的102 路电车出神,再过几年,跟很多曾经打拼过的年轻人一样,他可能会在这座城市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还有一辆可以自己驾驶的汽车。那时候的102路电车,是否还会像过去的这些年一样,“吱呀吱呀”地晃过夕阳,奔向下一站。